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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守護的-1
青色的長袍,直順的黑色長髮,面無表情的俊容,以及充滿關愛的態度。
以上是公會成員對他們會長的印象。
然而,某一天,一貫的青袍、黑髮、面容、關愛,但似乎缺少了些什麼,又或者說是多了些什麼。
鏡河站得筆直的背影立於會長辦公室中最大的落地窗邊,長睫下一雙藏青色雙眸不帶焦距,似是在想著什麼,又似是在發呆恍神,目光盡朝窗外的遠方眺去。
彷彿站累了,身體稍稍傾斜,輕輕靠在玻璃面上,白皙纖細的五指微弓撫著窗,微偏的頭令長髮順著角度往低處滑去,一切都是這麼靜默無聲,卻令人感到想嘆氣般的鬱悶。
窗外下著雨。不是摻雜冰雹的暴雨,亦非雨勢急又快的傾盆大雨,而是使人感到略寒的毛毛細雨。滴滴雨珠打在玻璃上,很輕、很小,聲音並不大,如果離窗戶遠些便不會聽到任何聲響。
街道上沒有人,只有偶爾經過的車輛。這裡是灣臺中央政府的領地,閒雜人等並不會出現於此,那些車輛相信也是公務員們忙著跑公務而使用的代步工具;至於設置在中央政府旁邊的SH團,除了團員進出和傳令官,也不會有別的人經過。
就民間而言,公會就是公會,專門接受委託並解決疑難雜陣的營利性團體;不過,像是SH——中央政府的附屬公會,對中央政府而言是如同軍團的存在,只接受由中央政府傳來的委託,並且無論什麼任務百分之百不會拒絕,用貼切一點的比喻是:軍團是受僱殺手,其所依附的單位便是僱主。
這個國家雖非帝制,但也沒有民主到多高程度。最高掌權者是中央政府的議會,總統是掛名的領導人;其次階層的政府則為第二權威。中央政府的命令具有最高強制力,人人都得遵守,尚若違反,所遭受的處置無可商量餘地,因此中央政府殺人具合法性、強制性。
令人慶幸的是中央政府並不過多干涉民間,釋出的通緝令也只針對作奸犯科且無悔改的罪人,比如說:連續強姦犯、連續縱火犯……等,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罪者。
中央政府有一個特殊機構,是專門收養孤兒以從小開始培育忠誠度。鏡河是其中一員,笑沍也是,只是他們被分配到的部門不同,前者為死刑執行部、後者為情報收集部。機構內有個排行榜,專門累計孩子們的成長與功績,分數愈高的孩子其養父母官位就愈高,反之。
這是只有政府高官所知道的機構,就連身屬機構的孩子們也不曉得,他們只是被養父母、被中央政府利用的工具。
必須絕對死守的祕密。
然而,自幼便展現出遙感天份的笑沍如今成長飛快,察覺到他們被利用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卻隱藏得很好,就連最親近的鏡河也隱瞞,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他的成長,大家都低估了他,也因此他成了機構中的失敗品。
中央政府有著奇特的能力,它能阻絕機構孩子們對上司的質疑,他卻突破了這能力。
最近頻繁執行死刑任務的鏡河在某一次追殺目標時,意外發現到那人是自己公會團員的家人,雖然從來就沒有殺人意願,但一直以來都聽話執行死刑的她,第一次頓時感到猶豫,也許殺了目標團員會難過得身心受創,從此一蹶不振、精神委靡?在一瞬間得停頓,目標抓住機會捅了她一刀便逃逸。身為漉源家養女的鏡河,第一次任務失敗。
笑沍是了解鏡河的,他清楚感受到她內心的鬱悶,即使她表面冷淡,內心也有股說不出的怪異,只是很輕微、很輕微,有多輕微他可能無法知道,但他不希望她有任何一丁點的難受。於是面對什麼也不說的鏡河,他擅自在她身上動用遙感能力,不但發現了原因,也不小心感知到了漉源夫婦身後部份的真相。
對於愈是在意、熟悉的人,他便能從遙感中探測出愈多,不論是周遭的人事物,或是身體狀況。
知道真相不是出自意願,他自然覺得唐突說出來會使鏡河受到傷害,這不是他樂見的。
現在,寬敞的會長辦公室內只有鏡河與笑沍兩人。通常身為副會長的玄冥都會在會長桌上處理公文,不過她目前似乎有私事而先行離開;而原本就在隔壁的副會長辦公室,因鏡河抱怨這樣會照顧不到玄冥,所以把會長辦公室跟副會長辦公室打通合併,形成現在寬敞的空間。
至於老黏著鏡河的彌兒米還在住院中。
笑沍站在鏡河身側幾公分處,凝望著玻璃面上他倆的倒影。
鏡河很消沈。
就算她始終面無表情,笑沍也感覺得到。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摟住鏡河纖細的身子,但鏡河並無任何反應。
他低下腰,將朱唇靠在鏡河耳旁,輕聲道:「我們離開吧。」
「小沍。」鏡河柔和清脆的嗓音喚著笑沍的小名。
自從她第一次魔力暴走後,住院的日子一直是笑沍代替她父母在照顧她,在那段期間他們的關係更加親近,從此只要確定是兩人獨處,她就會喚笑沍的小名。
小名的由來則是鏡河某次發話口齒不清而定下的。
「你離太近了。」沒有要轉頭的意願,亦無視了上一句話,鏡河依舊直視窗外,輕拍了下笑沍摟著她的手。
「對不起……」他退了開來,並為自己的失控道歉。
他一直都知道,鏡河是不可能離開中央政府,正確來講是離開她的養父母,也知道她對異性的接觸是反感的,卻還是忍不住。對此他感到相當懊悔。
在鏡河九歲那年的某一日,他發現鏡河迴避掉大多異性的碰觸,也不怎麼會笑,彷彿整個人失去了些什麼;用遙感探測了一下,卻只發現鏡河有塊空白的記憶。
不清楚造成原因,但他依然盡量不讓鏡河感到困擾。
只是現在隨年齡成長,他愈來愈無法控自內心的慾望;以前年紀小,慾望沒那麼強烈,自制力反而好。
但是對於彌兒米厚顏無恥的行為,他只想殺了那畜生不如的雜碎!
鏡河寵愛她的團員,也因此有任何反感她都會忍下。
「SH會長。」
聽到陌生的男性聲音由後方傳來,笑沍立刻提起警覺,旋身的同時釋出了強烈的無屬性能力進行預知,結果卻受到了阻擋。
能無聲無息的瞬間移動至此,甚至能不做任何動作就擋掉一切探測,這人的無屬性能力完全是在他之上!而且還超越了更多!
察覺鏡河並沒有什麼攻擊動作,笑沍稍微放鬆後依然保持著警覺,不帶善意的眼神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些雜亂、長及胸的蓬鬆頭髮,長滿整個下頷的鬍子,黯然無光的雙瞳,雖然是和他畢生最痛恨、最想宰了的傢伙分毫不差的深棕色頭髮和金棕色眼瞳,但眼前這人卻渾身散發出強大的頹廢氣息,與那雜碎截然不同。
「早喔。」鏡河的視線越過笑沍,望向男子,「內容慢慢說沒關係,你可以先坐在那邊的沙發上,我去倒茶。」語畢,她動身前往茶水間。
快速走離的身影帶起飄揚的黑色髮絲,屬於洗髮精的淡淡花香化作一股氣流經由鼻腔擴散至全身,暖而舒適。只不過,鏡河從男子出現的那刻起,就完全無視了笑沍˙和永˙諾亞樂這個人的存在!
被無視也不是第一次,最大的問題點在於方才——就在鏡河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疑似見到了某種被稱呼為喜悅的神情——明顯是朝那名男子所綻放的喜悅!
當然鏡河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是根據長年朝夕相處外加遙感能力才發現到那股非比尋常的眼神跟情緒。
百般不願承認,可事實相當明瞭的擺在眼前。
鏡河簡直像是初次嘗到愛慕滋味而雀躍不已的小女生。
是從來不曾對他袒露的神情。
彷彿被人甩了一巴掌。動手的人還是鏡河˙漉源,他一直默默守護的、北台的那個鏡河˙漉源啊!
快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夢魘的玩笑!等等會因為睡姿太差而滾落床下驚醒,然後這惡夢就可以完全消散,日子依舊在守護鏡河中度過,直到他們都二十五歲,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大喊:「鏡河是我的!」
趁鏡河離自己與男子有些距離後,笑沍惡狠狠地盯向男子,後者則不以為意,完全忽視這想將人大卸八塊的視線。
「你是哪個單位的?」不算友善,但笑沍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別那麼咄咄逼人。
「傳令。」男子平靜的坐在沙發上,以極簡短的兩字作為回答。
正當笑沍感到疑惑時,身為SH副會長的玄冥打開了房門,一步步看似悠哉的慢慢走向陸特米對面的沙發上。
笑沍隱約感覺到不明顯的沉重感從她身上擴散開來。
「這位是傳令官——陸特米,專門將上級指示傳達給各直屬政府公會的會長及副會長,是你們那些普通位階成員不會知道的存在。」宛如一時興起般,又或是為了掩蓋住那份沉重,玄冥向笑沍解釋,嘴角上揚的角度有著嘲諷意味。
不是在嘲諷笑沍無知,也不是在炫耀自己的位階,更不是瞧不起普通位階的成員,那神情彷彿正等著看一齣好戲。
沒有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只有各自獨唱的愛情鬧劇。
相當明顯對男子有好感的鏡河;什麼悶都靜靜吞下去的笑沍;擺明想當局外人的陸特米。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鏡河兩手端著托盤,上面有三杯茶。
笑沍背貼著玻璃窗,內心迴盪過無數次哀嚎。
怕麻煩的鏡河竟然主動去泡茶,明明十幾年的相處下來不曾見過她近廚房;幾乎不怎麼在意團員平安跟報答養父母之外的事,卻對區區一個傳令官有這樣大的好感;青梅竹馬都還不夠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多次同步出生入死的他這次完全被忽略在旁了。
如果說這是夢魘開的玩笑,他會立刻下跪感謝這一切沒有成真;如果這是上天安排的命運,他會相當想立刻斬殺掉命運之神。
在鏡河將茶杯分配好後,笑沍再次於內心哀嚎。
為什麼沒有他的那一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
假如有人會讀心術,現在保證會被笑沍滿腔的為什麼給吵到發瘋。
「出去。」玄冥的聲音。
「不要懷疑,就是叫你出去。」
接著笑沍還沉浸在自我悲傷中,便被玄冥的風屬性魔法轟出會長室了。
「請說吧。」鏡河凝望著陸特米的眼中有著虛擬的粉紅愛心。
玄冥默默在內心扶額,每次傳令官的到來總讓鏡河呈現這種狀態。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鏡河,但這實在有點令人無奈。
還是習慣平常的鏡河。
「三主項。」陸特米不疾不徐的說著,「第一,擄人勒贖;第二,性侵孩童;第三,詐欺取財。」每說一項,前方的桌面便會出現一個手掌大小的魔法陣。
作為政府附屬公會,無論是中央或地方,他們所處理的便是犯罪問題;警察什麼的,則是管理民間秩序與將問題統整上報;法官僅處理民事糾紛。
鏡河手掌朝下的五指併攏後平舉於魔法陣上方,由內往外劃開,三個魔法陣猶如被戳破的氣泡,一眨眼便消失了,原本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三疊文件。
「告辭。」陸特米說完,也不等鏡河她們做出反應,起身跨出一步後便是消失了。
鏡河低頭不語,玄冥原本以為只是小小的暫時失望一下,卻突然發覺她散發出來的氣息不太像是單純失望。
方才三個魔法陣的設定即是解術後,會顯現出為預防遭犯人竊取或竄改資料而隱藏的公文,文件中的簡約大略內容也會在同一時間躍入解術者腦內。
這也就是鏡河幾乎不用去審理公文的原因。在SH,所有公文皆是由傳令官下傳給會長,會長再交給副會長,副會長最後負責將任務分發給公會內各部門。
腦內要在一瞬間塞入不算少量的簡略內容,自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鏡河也不是特別強大或有天分,在剛開始也會出現暈眩、頭昏、嘔吐……等身體不適的症狀,最嚴重的一次還是直接失去意識,不過經過幾年來的折磨(?),她已經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消化腦內資訊。雖然玄冥說過她願意跟鏡河交換工作,但卻遭到「我不希望玄冥也經歷那些痛苦」為由婉拒了。
以往在陸特米走後,鏡河會先跟玄冥說聲「就麻煩妳了」再取走其中指定須由會長進行的任務詳細。如今,鏡河只是坐著低頭不語。
「……不舒服嗎?」玄冥有些擔心。
「對不起。」鏡河抽走其中幾張公文後便起身迅速離去,也始終低著頭。
「剛剛到底……」笑沍從鏡河匆匆離去而未掩上的門縫中窺視了一眼,見陸特米人已不在便直接推門進入,「發生了什麼事?」
「你會遙感,怎不自己查?」輕挑起一邊的眉毛,玄冥似乎沒打算說明。
「那個男人把我對室內一切的探測都阻擋掉了,但鏡河走出來的感覺有些古怪,有股不小的情緒起伏。」完全沒有用到猜測語句,以笑沍的能力是可以百分百使用肯定句。
「妳會時間魔法,對不對?」語末的三字彷彿是贅詞,語氣肯定的笑沍望向玄冥。
雖然知道笑沍的無屬性能力很強,但自己似乎還是有些低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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